第01章:碧姑娘的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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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更新之时起,原如意楼所有章节正式废弃,所有情节人物设定均以本文为准。此为如意楼系列小说第一部。如影仅为外传。或后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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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霞峰下,一条小道蜿蜒曲折。
时逢晚,一片碧海缀着万点花,不论远眺亦或闲游,皆是醉人美景。
只不过,白阿四却没什么心思欣赏。
倒不是因为他在这山脚下开酒肆多年看得厌了,而是他实在腾不出空。
这小小的酒肆之中,几年也难得一次的热闹,加了备用的木桌木凳,仍有七八个挑夫不得不坐在门外担子上。
生意如此之好,白阿四却高兴不起来。
酒肆内这密密麻麻二三十人,倒有一大半带着兵器,让他这种寻常百姓脊背发麻。若是客倒也罢了,偏偏这些武林中人,他没一个认得。
平素里挤不出半点笑容的老板娘白嫂,此刻活动着僵硬的面皮,挑起角往来招待。
到不是怕了这些客人,这胖胖的村妇,一向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子,能叫她耐下子轻声慢语出面招待,只不过是因为,这班人都是断霞峰上暮剑阁的客人。
蜀州江湖势力繁杂,名声最响的三个,峨嵋据南,唐门霸东,而暮剑阁,则领袖蜀北。
两之后,便是暮剑阁阁主嫡长子白若云大婚,将入门的新妇,又是峨嵋掌门清心道长的关门弟子孙秀怡。如此南北联姻,自然不会仅仅惊动蜀州武林而已。
能遣人来贺的,绝不会少了礼数,无暇身的,也都托镖行送上贺礼吉言。足足半月之间,白阿四的酒肆之中,就未曾有半断了生意。
幸而暮剑阁与峨嵋派好之辈尽是正道中人,婚礼不会邀请什么凶神恶煞之徒。就算有许多包藏祸心与冷眼旁观的,总不会屈尊到白阿四的酒肆里生事。
「赵兄,你说这次婚礼,唐门究竟会不会来?」
「依在下拙见,唐门应来,如不亲眼衡量,岂不是对这场联姻一无所知?」
「哎,老哥这话说的不对,就是俺这样的人,闭着眼睛也知道,白家娶了峨嵋的婆娘,总不会就为了生几个身强体壮的胖娃娃吧。俺要是唐门的门主,才不来白费功夫看人讨老婆合谋对付俺。」
白阿四听着这种在店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类似对话,脸堆笑的放下酒菜。趁着屋中酒菜大多上齐,他连忙扭了扭,往门口走去准备透一口气。
这近二十天中,他只盼莫要有人在他的酒肆中大动干戈,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。
才到门边,扑面一阵香风入鼻,白阿四抬头一望,登时便知道,那千万遍念诵于心头的祈愿,怕是要在今天落空了。
白家的宾客自然也不乏江湖女子,只不过很少有女人愿意挤进这臭烘烘的酒肆,大多只在门口买一碗清水淡茶,解解渴乏,便接着上路。酒肆之中,除了白嫂,便是男人的天下。
男人好斗,江湖中的男人更甚,为钱财、为面子、甚至为一句话,往往便会刀剑相向,血溅五步。一群男人中丢进一个女人,尤其是一个好看的女人,大都会如推石入湖,起一片风。
而此刻在白阿四眼前走入酒肆的,正是一个好看的女人。
弯弯的眉,大大的眼睛,红红的小嘴,若是笑起来,一定十分可,十分动人。可她非但没有笑,秀美的脸上竟连一点表情也没有,好似有一层无形的面具,正密合在她如花的粉颊之外。
她的身量不高,但自上而下非常匀称,显得苗条修长,颈上戴着一串碧玉珠链,左腕挂着一个碧玉手镯,上身穿着件葱绿夹褂,鹅黄束之下,是一条碧绿的罗裙。
她整个人,就像是一条碧绿的影子。
如果不是她背后背着一个长包裹,一看便是什么兵器,怕是所有人都会当她是个走错了路的小家碧玉。
「客、客官,里面没……」白阿四结巴了一下,正要说话,就被旁边一人打断。
「哎,有位置,兄弟们让一让,总能给姑娘腾出个座来。」一个劲装汉子嘿嘿笑道,向着桌上他人使了个眼,立刻便有人站起让出一个木凳,端着酒碗走了出去。
「喂喂,明明是两个座位好不好?」随着清亮悦耳的一声提醒,一个看样貌不过十三、四岁但身量颇高的少年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,「我得贴身伺候着,劳驾哪位行行好也给让个座呗。」
这小厮看起来比那姑娘小上一些,模样颇为讨喜,一张娃娃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,乌溜溜的眼珠灵活的左顾右盼,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神情。
屋里都不是什么恶人,这小厮又笑的叫人心喜,加上是这美貌姑娘的伴儿,马上旁边那人便端着茶杯起身笑道:「娃娃来坐,我去透透风。」
「老板,要壶清水,不要装过茶水的壶,多谢。」那小厮颇为伶俐,一边把行李包袱放在地上,一边摸出一块碎银,递到白阿四手上,「方才让座那二位的帐,也一并算了,余下的,算是打赏。」说罢,掏出一块白巾,仔仔细细铺在凳上。
那姑娘也不开口,径自坐下,将背后布包解下放在膝上,黑亮双眸便只是盯着桌上放着的左手。
旁人已经忍不住在猜测她的身份,有几个想到了什么,惊疑不定的偷偷瞄她,有几个全无头绪,只是间或看来一眼,剩下的到都在仔细打量她,一来秀可餐,谁不看,二来也都好奇这到底是哪家的女侠,行走江湖穿得如此不便不算,还带着一个帮忙打点的小厮。
一时间想到好几个出身名门的女子,却大多和眼前这人对不上号。有人忍不住向见识较广的人低声询问,得了答复,目光却是一惊,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,似乎不太相信。
那姑娘也不理会这些目光,似是早已见得惯了,清水上来之后,便静静地倒了一杯,凑到边,浅浅抿了一口,润红。
那小厮抹了把汗,咕咚咕咚仰头喝了三杯,哈的一声出了口气,笑道:「果然走的久了,清水都变得好喝起来。」
出声叫人让座的劲装汉子也听了旁人耳语,双目狐疑的在对桌主仆身上一扫,放下酒碗,抱拳道:「萍水相逢也是缘分,在下刘振川,江湖兄弟抬,送了个别号叫做断水神锤,大家同来参加白大公子喜宴,可否个朋友?不知姑娘怎么称呼?」
江湖人不拘小节,自然也不忌惮是否该问女子闺名。倒是旁人听了他的名头,忍不住瞄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八角紫金锤,心中暗暗道一句,原来是他。
那姑娘眉心微微动了一动,垂首喝了口水,并不答话。
反倒是那小厮嘻嘻笑道:「刘大哥,我家姑娘不说话,也不朋友,您做您的断水神锤,莫要打断我们喝水就好。」
这回话颇为无礼,刘振川面上不一红,出几分尴尬之。
「若是称呼,我家姑娘姓崔,大家叫声崔姑娘,在这地方,总不会叫岔了人。」那小厮看了一圈,接着说道。
这崔姑娘果真不说话,只是静静坐着。但她越是如此,屋内几人的眼中狐疑之越是浓重,仿佛这特征更符合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人,只不过他们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姓崔。
白阿四察觉气氛不对,拎着铜壶出了门口,摸了摸,长出口气,心里盼着这班人千万别动起手来。
谨言慎行虽是大多数江湖人应该牢记的原则之一,但若是人人都能如此,江湖又怎会有这许多事端?
刘振川左手位上恰是完全猜不到这女子来路的人之一,他与刘振川颇谈得来,见新的朋友撞了这么一遭尴尬,登时面带怒,哼了一声讥刺道:「崔姑娘好大的架子,行走江湖还要带个累赘,万一遇上事端,岂不是平白搭条命。还是说,姑娘功夫俊的很,碰上什么对手,也保得住这半大娃娃?」
言下之意,你若是承认自己功夫不错,那他当下就要讨教讨教。
刘振川连忙伸手拽了一下,笑道:「冯兄弟,坐下喝酒,喝酒。」明里劝他,暗中却警告似的捏了他一下。
那姓冯的汉子却是个直楞子,一翻双目道:「你捏我作甚?这姑娘进来连句话也不肯说,只叫个小厮答话,难不成咱们一屋子江湖好汉,只配和她手下的儿子叨叨吗?」
崔姑娘双目微抬,一双黑眸深不见底,她仍不说话,只是缓缓将膝上包袱放在了桌面上。
冯姓汉子酒上头,讥笑道:「嗬,这么标致的姑娘,莫非是个哑巴?」
那崔姓少女轻轻叹了口气,似是非常不愿的抬起右手,青葱指钩住包袱布结,轻轻一扯,缓缓将包袱皮向一边扯开。
屋内众人,顿时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,紧接着,又纷纷响亮的倒了一口凉气。
出来的,是一把长剑。
浅碧的剑鞘,缀着数颗翡翠,剑柄拖着两条天青剑穗。一眼望去,便知道价值不菲,单是护手上那一颗拇指大小的碧玉珠,怕是就会引来贼人无数,难怪要用包袱裹好。
众人气吃惊,自然不是因为这剑的价钱,那冯姓汉子面上酒意瞬间去了大半,面颊几乎没了血,连声音也有些发颤,「这……这剑上……莫非、莫非有一道碧绿印子,擦……也擦不掉?」
那小厮笑嘻嘻的说道:「咦,冯大哥难道偷偷看过我家姑娘的宝剑?」
冯姓汉子脸上的肌都变得有些扭曲,似乎想努力做出一个微笑,却不得其法。他缓缓坐下,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,语气骤然变得十分恭敬,「在下……在下有眼无珠,没想到、没想到碧姑娘也会来参加白家婚礼,多有得罪……还、还请碧姑娘海涵。」
旁边已有人忍不住在窃窃私语。
「真的是她,没想到竟这么年轻。」
「白家怎么会向她下帖?」
「你怎知道她有请帖?谁知道是不是前来生事寻衅的?」
「兄弟说的是,万一赢了暮剑阁白家,她的名头又要响亮几分了。」
刘振川比身边那人倒是镇定许多,他举起酒碗,朗声道:「久仰碧姑娘大名,今得见,实荣幸。方才如有冒犯,还请恕罪,刘某自干一碗,权作赔礼。」
旁边那冯姓汉子低声喃喃道:「血玉钗摇足踏云,一剑夺命碧罗裙,碧姑娘既然到了,莫……莫非血钗雍素锦也要来不成?」
江湖上的女人,名头响亮的,不是绝倾国,就是武功超凡。貌若天仙却甘愿行走江湖的,多半会仰仗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评判传的江湖四绝的称号扬名天下,而武功过人的,则往往不屑于名,更愿单靠一身功夫闯出名号。
血钗、碧姑娘这两个名号,对见闻广博的人来说,可是响亮的很。
血钗雍素锦,鬓上一血玉银钗便是兵器,绣鞋之中从不穿袜,喜好赤着一双雪秀足,传言其杀人后好以对手鲜血涂就足趾丹蔻,为人喜怒无常,只为被轻薄一笑,追魂索命四十七天,逐越七州,将雪山八杰之一宗恒当着其七位结拜兄弟面前毙于闹市街头,一战成名。
碧姑娘与这样一个女子齐名并称,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。不仅那一身极有特点的穿戴在江湖口耳相传,她手上一剑穿喉的宝剑碧痕,近三年更是名震东南。传言其寡言少语,格冷漠,极少与寻常江湖人士动手,却不知为何曾在东南三州遍杀七十一家青楼主人,背下一身血案,后被公门高手围捕,凭一把碧痕在手,逃出生天,留下腕脉被断的十余个废人,名动八方。
这两女俱非大大恶之徒,但行事乖张狠辣,也称不上正道中人,更何况碧姑娘一向在东南三州活动,按常理,暮剑阁的喜事,应该不会有帖子千里迢迢送去给这样一个行踪不定的诡秘女子。
看来八成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。
偷偷瞄了碧姑娘几眼,已有与白家情不错的人开始担忧这场喜宴会多生事端。
他们担忧的的确有些多余。
事端,本不必等到喜宴上。
这样一个秀美可人的女子,又是颇有名气的剑客,本身就足以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。
这边冯、刘二人才刚消停,另一角却有两个青年剑客齐齐站了起来,视线只在这位崔姑娘面上一扫,便盯住了横在桌上的那柄碧痕。
那两人穿着打扮极为相似,都是黄衫褐,软底布靴,间长剑也是一模一样,除了一个阔口方面,一个下巴颇尖之外,其余都如照镜子一样相似。
一看他们起来,酒肆内的诸人便想到了蜀州武林小有名气的一对兄弟。
果然,那二人马上便开口印证了他们的猜测。
「在下陈德。」
「在下陈荣」
「我兄弟二人苦练剑法。」
「蒙江湖兄弟抬。」
「赐了个西川双剑的名号。」
「我们兄弟生平最喜剑法。」
「久仰碧姑娘大名。」
「还望能不吝赐教,随手指点一二。」
「选随便我们哪个都可以,另一个绝不帮忙。」
「只是切磋技艺,不伤和气,点到为止,还请诸位做个见证。」
这兄弟两个一人一句,说的却既有默契,若不是方脸陈德看起来略微年长,形貌与陈荣也颇有几分差异,还真容易被当作一胎孪生。
这种恼人的切磋讨教,在诺大的江湖中每不知要发生多少,偏偏若不出手,往往便会被当作自愧不如,认了下风。尤其这些急着闯出名号的青年男女,更是将挑战视作扬名立万的捷径。
刚才冯姓汉子还能算是气话,崔姑娘忽略也就罢了,这种正经八百的邀战,才真叫难办。
二十多颗脑袋一起转了过来,都想看看她要如何应付。
崔姑娘浅浅抿了口水,那水有些太热,她稍稍撤后一些,拢起樱轻轻吹起气来,竟好似没有听到一般。
陈家兄弟的脸登时变得有些难看,陈荣将面带怒的大哥轻轻一扯,朗声道:「崔姑娘,我兄弟二人堂堂正正向你讨教,你就算不敢应战,也总要有个回话吧?」
邀战不成,便是挑衅,如果崔姑娘仍不出手,至少在这班江湖汉子眼中,就已和怯无异。偏偏崔姑娘仍是八风不动,只是将吹温了得开水送入畔,缓缓喝了起来。
那小厮在一旁也不慌张,仍是笑嘻嘻的来回打量周遭各人等,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,早就不以为意。
「既然如此,那在下得罪了!」陈德子更燥,抬手将陈荣拨开,侧手一抄,已将剑柄紧握掌中。
崔姑娘此时却才将手中水杯放回桌上,瓷底木面一碰,发出哒的轻轻一声。
这一声中,陈德的手已扬起。
可所有人都没听到本该出现的那一声龙,也没看到本该出现的那一道寒光。
随着他的手一道抬起的,竟只是一个剑柄而已。
那寒光闪闪的三尺青锋,竟齐断在了剑鞘之中。
崔姑娘放稳水杯,回手搭上剑鞘,水眸一侧,淡淡瞥了小厮一眼,似是在责怪他为何不快喝水,方便快些上路。
那小厮嘿嘿一笑,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了两口,一抹嘴巴,道:「成成,小的马上就好。」
这主仆二人,竟好似谁也没把那两兄弟放在眼里。
屋内这二十多人,此刻倒已都知道,这看似娇怯怯弱不风的秀美少女,确实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资格。
陈德捏着手中剑柄,脸上一阵青白错,手背青筋暴起,却不敢移动分毫。
这四十多只眼睛,没有一只看到这位崔姑娘是如何出手,更不要说那足以无声无息击断钢长剑的凌空虚劲是多么惊世骇俗。
即便先前还有几人存有挑战之心,此刻也随着冷汗得干干净净,陈荣僵在兄长背后,更是连颤动不已的手掌都偷偷从剑柄上拿开,握出紧的白绢,出一片痕。
崔姑娘轻轻呼了口气,提起桌上包袱缓缓包好,跟着缓缓站起,向门外走去。
众人望着她苗条倩影,裙下莲足堪堪一握,纤如柳盈盈折,背削肩,楚楚可怜,哪里像个转瞬之间便能断人兵刃的一高手?
随之而来的,便是混杂着浓厚好奇的担忧。
这样一个女子,赶来参加暮剑阁的喜宴,所为何事?
酒肆内的诸人纷纷没了胃口兴致,崔姑娘才走出去,便一个个结账起身,跟在后面,也再没有人多看一眼陈氏兄弟。
一场转眼分出胜负的甚至称不上切磋的手,仿佛已将西川双剑这个名号从酒肆中就此抹去。
不出数月,也许便是整个江湖。
白阿四抬起手抹了把汗,扭头望了一眼屋内,仅剩下的两个身影,已有一个沮丧万分的跪在了地上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掩上了木门,决定晚些再进去收拾。
回转身子,那一主一仆走的着实不快,一眼望去仍未到山道弯折之处,颇难为一众江湖豪杰慢着子亦步亦趋。
想来今不会再有什么波折,白阿四了一张板凳坐下,可还没歇口气,搭手一望,远远低处一顶红花小轿,由两个壮士汉子扛在肩上,大步星走了过来。
轿子左右,跟着四名妙龄少女,四个虽都背着宝剑,其中一个却穿着水红裙,合小褂,挽着双心环髻,手里还提着一只扎口母,眉心点了一粒朱砂,粉黛覆面,心妆点,竟像是临时充作了伴嫁傧相。
另外三名女子则是一般的黄衫青裙,素面朝天,形貌虽略有高低,但也都称得上秀美可人,比起方才惊起一番波澜的碧绿姑娘,也不逊太多,只是倒有两个开面束发,一望便知已然名花有主。
傧相伴嫁在旁,轿中自然便是大礼之前不可见人的新嫁娘了。
白阿四登时跳起,招呼来白嫂准备茶水,宾多,唯有这一拨,决计不可怠慢半分。
峨嵋此代俗家女弟子中,年纪最轻的五人素来好,情同手足,人称灵秀五娥,此次白若云大婚的对象,便是其中五妹。
另外四人,大姐钟灵音,三姐齐秀清都已婚配,田灵筠与宋秀涟这一大一小则待字闺中,反落到了小师妹的后头。
白阿四连里听那些江湖豪客信口闲聊,早已知道这次送亲,峨嵋掌门清心道长并未随行,而是另有要务提前出发,护着孙秀怡北上成亲的,自然便是灵秀五娥中的其余四个。
两相印证,这红花小轿中载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。
嫁妆行李都随着清心道长先行一步,这小轿一路跋涉,倒也安稳低调,不致多生事端,至于今挂了红花上了妆容,也是因为已经进到暮剑阁的地头,不需再额外谨慎。
「几位女侠,在小的这儿歇歇腿脚,喝口热茶再赶路吧。前面就是山路,还是养养神的好。」白阿四一边招呼,一边将一张较为平整的木桌从屋内搬了出来,挑了最干净的杯子摆放整齐,「白家老爷特地打过招呼,可不能叫新娘子受了屈。」
「既然是亲家的款待,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」体态较为丰腴的那个年轻少妇温婉一笑,摆手让轿夫将小轿稳稳落下,绵声道,「来,大家喝口茶水,坐上会儿吧。」
另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点了点头,从间摸出几枚铜钱,轻轻放在桌上,道:「店家,五杯清水,两碗热茶。劳驾。」
白嫂连忙将铜钱拿起回,连声道:「不能不能,我们这小铺全仗着白家庇佑,怎么能收新少的钱。大家只管喝,我再去两个小菜,之后才有力气爬山嘛。」
那伴嫁打扮的少女抿了抿,先端了杯水,开轿帘钻了进去。此地习俗,直至花轿抬过门槛之前,新妇都不可叫伴嫁傧相之外的人看见,江湖女子虽大多不拘小节,但暮剑阁毕竟是由一方豪门大户转入武林,总比寻常门派计较多些。
剩下那圆脸少女咯咯娇笑两声,扭便坐在桌边长凳上,脆声道:「托小妹的福,从昨个进了梁镇,吃住就都不要银子咯。也不知道回去时没了新娘子跟着,他们还给不给咱白吃白住。」
崔姑娘主仆走的颇慢,跟在后面的众人回头发现了酒肆前的峨嵋一行,头接耳一番后,倒有十几人折返回来。
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碧姑娘,新娘子才是大婚的主角。纵使见不到人,与随行的峨嵋女侠搭搭话聊聊天也是好的。毕竟此番联姻之后,峨嵋与暮剑阁保不准便会称雄蜀州,多探些风声,攀攀关系,百益无害。
此时到访暮剑阁的人,九成九都是为了这场婚礼,可崔姑娘却对身后诸事置若罔闻,只有那小厮扭头远远看了花轿两眼,微微低头在主子耳边说了两句什么,便又继续赶路。
山道曲折陡峭,虽离半山暮剑阁的别庄并不太远,走起来却十分费力。崔姑娘脚下颇慢,也看不出轻身功夫如何,倒是那小厮脚下初时极为轻快,走出三五里便拖沓沉重起来,惹来身后跟随那几人一番暗自讥诮,心道这碧姑娘果然艺高人胆大,竟带了这么个楞头小子行走江湖。
一路相安无事,只是走的着实不快,看到别庄门庭之时,天已渐渐转暗,回头下望,那顶花轿也在众人簇拥中赶了上来。
这别庄本是暮剑阁外姓门徒食宿学艺之处,为了此次大婚,特地腾出作为宴客场所,也叫远道而来的贵客得以下榻,不致在梁镇中寻找地方落脚。
暮剑阁中有头有脸的人物,大都已下到别庄客,峰顶居所并不招待外人。而此等江湖大事,不请自来的客人绝不会少,为了以防万一,单是门墙外客之处,就有十余名佩剑弟子彼此呼应散开护在管家白祥周遭。
跟在崔姑娘身后的那些人到了这里不好再磨磨蹭蹭,便快步抢到前头,按彼此大致江湖地位,默默分出了先后。
白祥虽年过五旬,但毕竟是习武之人,手脚依旧十分利索,他打理白家多年,眼力自然不差,一边恭恭敬敬的接着这些江湖豪客,一边横目扫去,盯住了那正款款走来,犹如碧绿影子一样的少女。
如此不便行动的衣裙,背后的狭长包袱,身边的半大小厮,这种场合任谁看上一眼,也会不觉留意。
「姑娘不辞劳苦赶来贺喜,白府上下不尽。敢问姑娘如何称呼?是单单道贺还是留下观礼?」白祥不敢怠慢,将余人托于手下仆佣,亲自上几步,恭敬问道。
崔姑娘依旧不言不语,只是向着那小厮轻轻瞥了瞥头,那小厮颇为伶俐,立刻便面堆笑,从怀中摸出一个扁方锦盒,躬身颔首双掌托起,道:「我家姑娘姓崔,远道而来只为观礼,还望行个方便,这是区区薄礼,敬请笑纳。」
白祥微微一怔,心里转了几个名字,却唯有一人与面前这姑娘形貌举止相似,他不敢断定,躬身接过锦盒,陪笑道:「你家主人背后的包袱,包的可是一柄华贵宝剑?剑上是否有道青绿痕迹?」
那小厮立刻笑道:「您既然知道,又何必再问呢。我家姑娘寡言少语,您想必也是知道的。」
白祥极力克制,仍忍不住皱了皱眉,唤过持着礼簿的下仆,轻轻揭开盒盖。
盒中装着的,竟是一串翠绿的随珠手链,颗颗都是一般大小,即便这几已见多了贺礼中的珠宝玉器,白祥仍不住眼前一亮,忙将锦盒关好小心收入怀中,侧头道:「小心记下,崔碧姑娘,上品夜明珠一串。」
名门大派消息来源自然要比江湖上的闲散豪客广博的多,酒肆中的众人只是知道外号,白祥却知道碧姑娘的名字。
远来是客,即使心中忐忑,他也不敢怠慢,忙一伸手,道:「崔姑娘,里面请。」
毕竟这少女声名较为特殊,白祥本想自己亲自安置,可没想到远远抬来的那顶轿子,却恰是新嫁娘所乘。他只得将崔姑娘主仆给一个信得过的下属,自己向峨嵋一行。
暮剑阁的别庄原是白府富甲一方时的别业,庭院楼台依顺山势,山间溪泉穿行其中,占地极广,容纳百余人食宿仍绰绰有余。
来访的女客并不太多,且有大半是武林群豪的家眷,所安排的便是极靠内里的院落,足足上了数列石阶,折绕多时,才算到达。
这院子本就不是弟子寝室,而是招待贵客的客房,分着内外双园,环境清幽雅致。除了留给孙秀怡随行姐妹的三间,还空着七间待住,其余六间倒是早早便住上了人。
崔姑娘一路无言,那仆人猜测应是喜静之人,便将她送到内园最角落的房间安置。
园中既然都是女客,那小厮身高体壮,除了面貌稚,其余都已颇具男子气概,不能留下伺候,自然安置到了下仆通铺大房。不过这园中本就有三名丫鬟专供使唤,怎么也不会怠慢。
崔姑娘依着窗边,静静坐下,背后包袱随手搁在窗台,黑幽幽的眸子一路凝视着那小厮被带出园门,才转到园中走来走去忙活的三名丫鬟身上。
行大礼之前,自然不会摆下水大席,晚上的餐饭,喜好热闹的可以去练武场拼酒吃菜,不愿如此的,自有丫鬟仆役送上家常小菜。白府毕竟曾是大户人家,这一套规矩繁而不,入夜灯悬,便已将众多来客招待的心意足。
只是那新娘子,依旧不得一见。
花轿抬入峰顶暮剑阁本家,过了门槛才可见人,除了伴嫁傧相田灵筠外,其余人等就算在那小筑院门外挤破了头,也只能看到窗内摇曳的红烛之光而已。
崔姑娘本不算什么贵客,但那样一串手链送上,任什么客也都成了贵客,光是一顿晚餐,就有两个被白祥派来的丫鬟前后照应,伺候的如同中京官家的千金小姐,反倒让这面波澜不惊的少女略略显出几分尴尬神。
月上梢头,崔姑娘依旧静静坐在窗边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园外的豪客仍在高谈阔论,园内的女眷女客却都早早休息,熄了灯火。
那三个丫鬟看夜渐深,检查了一遍园中情形,离去闭了园门。
园门闭上的那一刻,崔姑娘长身而起,一把抓起窗台上的裹剑包袱,匆匆背在背上,也不开房门,挥掌一拂灭了灯烛,抬起窗棂轻身一跃,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房外回廊。
她蹲在暗处左顾右盼,静静观望了片刻,才略显紧张的猫沿墙而行。
园门紧闭,她从内轻轻一扯,外头传来锁头晃之声,想来是怕有人酒后失德惊扰了这班女子。
略显失望的轻叹口气,崔姑娘摸到另一边屋角,纵身一跃扒稳屋檐,身子往上一探看往隔壁院子,确认无人走动之后,灵猫般一窜,擦着院墙钻了过去。
似乎来路上特意留意了庄内格局,崔姑娘仰仗园景遮蔽,不多时便到了护院起居之处,库房便在这间院中。
看着两名护院小心翼翼的把几件贺礼放入库中锁好,她脸上竟浮现起一丝得意的微笑,跟着撒手落下,仍藏身在院墙这边,静静等着。
哪知道她才缩进一蓬长草中蹲好,正要侧耳倾听隔壁护院们的动静,一声略带笑意的呼唤,就从她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了过来。
「崔姑娘,大半夜不去睡觉,来这里看风景么?」
声音不大,却不啻晴天霹雳,轰的她细腻无暇的光洁额头,登时便渗出一片细密汗珠。
她懊恼的皱了皱眉,跟着气呼呼的鼓了鼓脸颊,站起身来扁了扁嘴,这转眼之间的神态变换,竟比她一路上来的表情多了不知多少倍。
秀目一扬,这崔姑娘扭身便道:「明明是你毁约在先,说好了给我的那串珠子,怎么就成了贺礼?整天憋的像个泥雕菩萨,连句话都不敢说,你当容易么?笑笑笑,你还好意思笑!」
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在她身后站定,此刻正笑嘻嘻望着她的,正是那模样颇为讨喜的小厮。
「你偷我的剑,被我捉住,莫非还有理了么?」他慢条斯理的说道,手往怀中一探,竟又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锦盒,「再说了,我几时告诉过你,那珠子只有一串了?你这飞贼,怎么就不偷点脑子补补呢?」
第02章:女飞贼「还……还有一串?」那冒名顶替的崔姑娘愣在原处,原本理直气壮的气焰登时消弭大半,只是口中仍强撑场面倔强道,「人……人家又不知道,还以为你毁约在先。」
她侧眼看了看周围,扁了扁嘴,委屈道:「还不是你威利,哄着人家和你定了约,你可没告诉我,你是要我到这种武林高手地爬的鬼地方装腔作势。不管,我不想干啦。」
那小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,笑道:「你要只是不想干,这不是走错了地方?逃下山的路多的很,你怎么绕到库房这边了?」
「你……你没听说过贼不空手么?」她哼了一声,气鼓鼓道,「这回可是我头一遭走江湖,偷你的剑被逮了个正着,受你一番欺负也就罢了,都到了这种地方,不带点东西走,以后还做什么飞贼?」
「先不说做飞贼有什么好,这暮剑阁里,你当飞贼很容易做么?」那小厮微微一笑,迈步走到墙边,单手在墙上一扶,道,「库房周围的确没什么人看管,因为被放进庄里的,都算是白家的客人。可你知不知道,这庄园周遭每一处通路,都已被白家弟子紧密看护起来,断霞峰脚下,更是被这庄中原本住着的弟子看管的滴水不漏。唐门若要生事,他们都有备无患,岂会逃了你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贼?」
「你胡说,就……就知道吓我。」那少女脸有些发白,显然也明白自己考虑的实在不够周详。
那小厮看言谈已经奏效,便放柔语气,安抚道:「你不惹事生非,就什么事也不会出。乖乖的,回你的房去,接着做你的碧姑娘,这样自然有我帮你。」
听她一番说话,也知道应是活泼健谈的脾,恐怕是整绷着脸装样子憋得难受,又是以飞贼身份进了名门正派的老巢,心里紧张的难免有些脾气,那小厮话音未落,她就低声怒道:「姓小的,我不就是想偷你的那把好剑么,大不了你扭我报官去吧!挨一顿板子我也认了。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,凭什么要我对你言听计从?天底下女人多得是,你随便找一个不就是了,扮个木雕菩萨嘛,谁不会啊!」
那小厮不急不恼,笑道:「我说可以叫我小星,可不是就姓这个小。一来你偷我的财物被我捉到,本就欠我一份在先,我说叫你帮忙抵偿,你可是答应了的。行走江湖最重信义,出尔反尔,可成不了天下第一的女飞贼。二来你的面目本就和那位崔碧姑娘有几分神似,你叫我再去找人,可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如此合适的底子。再者说,你也姓崔,旁人喊你一句崔姑娘,你绝不会出破绽。你看,这活是不是只有你最合适?」
「可……」这位崔姑娘话头一梗,憋了一憋,才委屈道,「可我功夫不行,别个都当我是那一剑夺命的碧罗裙,哪知道我是笨手笨脚的偷儿崔冰,都像酒肆里那两个帮忙做戏的还好,要是来真的,我早晚被砍成十七八块,洒进河里喂鱼咯。」
「做戏?」
「不是做戏给那些人看,难道那把剑是你打断的?」崔冰撇了撇嘴,讥笑道,「你要有那么好的功夫,还用我帮你骗人混进来啊。」
「是是是,」小星哈哈一笑,搔了搔下巴,道,「没想到崔姑娘一双招子到是亮得很。那两人演的真是不错,回头我一定好好打赏。」
听到打赏二字,崔冰眨了眨眼,心想反正已走不了,索一咬银牙,道:「你既然不放我走,那约好的报酬,就得加码。我先前可不知道会这么危险,单一串夜明珠大大的不够。」
小星角微勾,淡淡道:「那崔姑娘准备再要些什么?」
崔冰心里打了几个转,想着这家伙身上再怎么也不可能带更多的值钱物件,略一犹豫,道:「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算个完,完了之后,我还要这把剑。」
这把剑光是剑鞘价值就远超那一串随珠,不然也不至于让她一眼望见便忍不住伺机下手被捉,看小星的样子对这把剑也是颇为珍惜,又道:「你造个假货也不容易,不舍得的话,那就算了,你明早把我送下山去,此后两不相干就是。」
不料话音才落,小星竟点了点头,道:「这把剑虽说不是我的,但事毕之后送你也不是不行。事已至此,我也不瞒你,白家的大婚典礼一结束,你与我同去翼州走上一遭,就算是完了任务,这串珠子连同这把剑,到时都是你的。保不准,还有更让你惊喜的礼物。」
崔冰狐疑的望着他,心底衡量再三,终于还是叹了口气,道:「好,我就再憋上几天好了。」
「放心,大婚之后,你就不需再假装碧姑娘,比起现在可轻松得多。」
「是么?那好得很,真不知道你们那个碧姑娘是怎么过的,整不说话,不难受么?」崔冰知道对库房下手已是绝无可能,便打量着退路,道,「对了,要是有什么危险,你可别怪我说穿自保。酒肆里那遭就吓得我够呛,后心都溻了,你倒好,找人帮忙做戏也不提前吱一声。」
她顺着来路退了两步,回头看小星还站在原地,不柳眉微蹙,道:「你还在这里做什么?等着喝水么?」
昏暗夜之中,小星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,被这样两道视线直直盯着,竟让崔冰心里莫名打了个突,连忙又道:「你不走,我可要走了。」
小星摆了摆手,悠然道:「莫慌。崔姑娘,既然约定还要继续履行,你可还记得,咱们约定之中,你若不依我的安排擅自行事,该作何惩戒?」
崔冰一张小脸登时一白,跟着一片红云飘起,羞恼道:「我……我这不是没跑么,又没耽误你的事情。你、你就大人有大量,放过这一回吧。」
小星伸手一扯,将她拽回墙边,微笑道:「那不行,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,你一路过来表现得很好,这把剑就算是赏。可你不声不响打退堂鼓,也一定要罚。还是老规矩,你自己挑吧。」
崔冰面上神情愈发扭捏,磨磨蹭蹭,声若蚊呐道:「哪……哪有你这么奇怪的规矩……你明知道,人家身上只有些散碎银子,掏不出一百两来。」
小星了手掌,笑道:「那还不站好。」
面颊红如火烧,崔冰脸明明一副羞恼至极的模样,却偏偏乖乖站定在墙边,将身子转了半边,背对着小星,咬牙道:「打就打,又、又不是没被你打过。数好了,十下,一下也不准多。你、你要是打错了数,我和你没完。」
小星像是看穿了她心底一般,突的凑到她耳后面,轻声道:「放心,绝不会少一巴掌。」
「你……」崔冰嗔怒之声才起了个头,啪的一声脆响,小星的巴掌已经正正拍在她下圆润丰盈之处,将她的话也头拍回了肚子,拍成含羞带怯的一声惊呼,「哎、哎呀!」
柳纤瘦,易显股腴美,崔冰那两丘丰玉虽不多,却紧凑翘,穿起束长裙格外妩媚,数步之外看去,不知有多少男人心里会想着要捧在掌中温柔抚一番。她自从身段初成,的眼光不知见过多少,股上挨巴掌,这却也才是第二回。
那头一回,便是偷剑不成被捉那晚,也是拜这位小星所赐,让他按在膝上,噼噼啪啪打了十掌。
这次倒没被按住,可她偏偏就是迈不开腿逃掉,只是任着脸上火烧火燎,咬住下等下一掌。
崔冰唯一擅长的就是轻身步法这种逃命功夫,练的一双长腿紧实无比,两瓣翘盈弹手,一掌拍上,肌理一阵律动,倒也算是人美景。
转眼三掌过去,说痛自然算不上很痛,可要说不疼,股后头也火辣辣的不是全无觉,小星每一掌后都要拖上片刻,落掌时又不知用了什么古怪力道,初时那点刺痛,转眼就扩成一片麻,热乎乎的好似落了一层牛。
上次被打股便有这种觉,此次更加清晰了许多,第四掌一落,崔冰下咬的更紧,鼻后噎住般嗯了一声,脚下一个踉跄,慌忙扶住了墙,匆匆了几口,恨恨道:「你……你就不能快些么。」
小星悠然晃了晃手,仍照着先前的节奏等待片刻,才一掌拍去,口中道:「你当真想我快些么?」
崔冰幼时曾失陷在无比龌龊的场所,懂事许久才被救出,可不像寻常处子那般单纯懵懂,被他语气中的戏闹的耳一红,当即啐道:「我只嫌你功夫太差,打女人的股都有气无力,一副要死的模样。」
听得出她也不是真的恼了,小星兀自一掌扇上,笑道:「再大些力气,我也不舍得。」
「你大些力气也打不死我。」本想顶他这么一句,可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对,怎么好像在求他多用些力似的,她连忙顿住话头,硬生生转道,「你大些力气,打死我算了。」
「那可不成,我去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帮手?」一边随口答道,小星一边拍下第七掌。
一掌掌均是一般的手法,一样的力道,受伤是绝无可能,痛也不是很痛,可崔冰就是冷不丁膝头一软,一直紧紧夹着的双腿不知为何了两下,叫她险些立足不住。
不多时,十掌薄惩已过,崔冰娇吁吁转过身来,额上竟出了一层细汗,油润光莹,她抚着口深深了口气,才愤愤道:「决计不会再有下次了。」
小星轻轻了手,笑道:「那是最好,我还担心你乐在其中,到时故意给我捣。」
崔冰柳眉一竖,红着脸扭过身去,低声怒道:「下,胚,好不要脸!」
小星哈哈一笑,在她肩上拍了一拍,道:「你若是见过真的下胚,就会知道我有多厚道了。时候不早,早些回房吧。在暮剑阁的地方,凡事多小心些,不要冒失。有什么事,记得先跟我商量。你那间院子我去不好,你委屈些自己回去,明我再来陪你。」
「要走就快走,啰啰嗦嗦,像个老妈子一样。」崔冰哼了一声,仍是别过脸去。
一直等到小星脚步声去得远了,她才转过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,喃喃自语道:「若不是见多了真的下胚,鬼才会跟你做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易,州衙的土牢,我又怎么会怕。」
她静静站了片刻,等到脸上的热度退却,才俯身猫顺着来路摸了回去。
那小星明明也没给她什么当真可靠的保证,可不知为何,心里就是安定了不少,而他口中提到的那个惊喜,她也不知为何从心底到期待,好像隐约有种预,在提醒她,那报酬其实比宝剑随珠都要贵重的多。
连个姓氏也不肯提,这样信他,当真好么?崔冰扪心自问,心下又有了些许犹疑。这男人面相稚,但实际相处下来,年纪八成比她还大,只是扮个陌生人,在这么个名门正派里走一圈,就许给她这么重的报酬,当中真没什么算计么?
她低下头,下意识的拢了拢口,转念又暗骂了自己一句,心道真要是为了这副皮囊,被捉那一晚就已被连皮带骨吃干抹净了,他功夫看上去虽颇为不济,对付她这个只会逃命的偷儿还是绰绰有余。
他说有旧相识在暮剑阁,难不成,就真只是为了来参加这场婚礼,担心自己默默无名无缘观礼,所以才费了这一番周折么?
那他倒还真是有情有义呢……
胡思想着摸回到园中,探头一看,峨嵋女侠住的三间屋子竟还有一间亮着灯烛,一眼瞥去,倒有两个身影像是正在谈。
这大半夜的,姐妹情深也太过了些吧?崔冰皱了皱眉,只好和来时一样,绕了个大圈,避开了峨嵋弟子居处,免得里面的女子武功高强听到她的动静。
躲过两班巡哨,她总算回了自己房中,往凳上一坐,下仍有些不适,她稍稍挪了挪身,麻酥酥的热自下而上透来,心尖儿莫名就是一酸,身上一燥,想必又是飞霞扑面。
她咬了咬,恨恨把那包袱搁在桌上,半是气小星罚她的手段,半是气自己太不争气,竟冒了当时就算身上有一百两银子也不愿掏出来的古怪念头。
定了定神,她随手打开包袱,将那把价值不菲的宝剑拿了出来,喃喃道:「都说江湖人明得很,怎么光这么一身行头,一把拔都拔不出来的假剑,就骗了这么多武林高手?」
想着一路行来,遇到之人口中所说的那个碧姑娘,倒真是威风得紧。什么「一剑夺命碧罗裙」,什么「宝剑碧痕,一剑夺魂」,什么「碧光照人影,剑下不留情」,句句都令她心驰神往,比起她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女飞贼的称号,高了不知多少座山。
将来要是有缘,能真见这碧姑娘一面就好了。她心里想着,旋即自嘲一笑,她这不入的小贼,能有资格假扮一番,都是老天开眼,还奢望其他作甚。
「等我存下些银子,不如去求求如意楼好了……」纤掌一托香腮,她微翘红,望着窗外皓月垂云,自语道。
她提到的那如意楼,到并不是什么酒楼客栈,而是数年前在江湖中崭头角的一个神秘组织,势力多大,人数几多,均不为人所知,直至今,江湖中人了解的情况也并不太多。
不过知道的最清楚的,就是只要你肯付出足够的代价,如意楼就肯为你做你做不成的事。
天下不如意事,十之八九。八九不如意事,唯如意楼。
一旦拿到一朵工巧制的银芙蓉,便意味着,你成为了如意楼选中的客人,你也就有了一次请如意楼办事的机会。
但与寻常赚取赏金的门派势力大相径庭的是,如意楼自有迹可循以来,选取的客人,反倒是与江湖人不巧有所牵扯的寻常百姓居多,为此也得罪了不少武林大豪。而同样是从江湖中选取的客人,名声越高,选的反而越少,要的代价也越大。
延州大豪鲁平江震北关,千方百计寻来一朵银芙蓉,求治练功留下的丹田顽疾,得偿所愿后,屋的金银珠宝未被取走分毫,只是双掌拇指,自此无影无踪;永州参王金林,为报儿血仇,被那一朵银芙蓉,换走了两座山头的老参;某镖局为了追回一笔重要红货挽救声誉,几乎倾家产才得偿所愿,险些就此一蹶不振。
而与之相对的,是丐帮无袋弟子用两个馒头便换来对头一条臂膀,山贼家眷自甘为奴就废了某大侠一双招子之类的传闻。
所以像崔冰这样的下九飞贼,应该只要花些银子,就可以遂愿才对。
只是那诡秘莫测的如意楼,也不知在什么地方,该如何联系才好。
这般走了会儿神,心里总算平复了许多,崔冰美美伸了个懒,抓起那柄宝剑,犹不死心的拔了一拔,果然仍旧纹丝不动,这才摇了摇头,款款走到屏风之后,宽衣解带,倒卧入眠。
山林之中,出比起开阔之处更显慵懒。薄纱似的白雾将晨光透的格外朦胧,山风未起,仍有一股清新越窗而入,渗入香甜鼻息。诺大的山庄,便这样缓慢而稳定的醒转。
崔冰醒的很早,尽管身子还有些困乏,但脑海之中,已完全的清醒过来。
她自记事以来就不曾安安稳稳的睡过一个长觉,在这暮剑阁中,她又怎会有什么好梦。
拿起边叠放的衣裙,她轻轻叹了口气,一件件穿在身上。她的动作很慢,不仅是因这华贵的衣装此前她从未有过一刻着身,也因为她需要这样的过程,来让自己变成这身衣裙中应该包裹的那个人。
那个令人心悸的碧姑娘。
脸上的神情逐渐淡漠下来,她对着铜镜拧了拧身,缓缓束上丝带,那个战战兢兢的女飞贼,已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。
白祥一大早就等候在了园外,这些女客本就比来观礼的大半男宾都重要许多,不少事情,他只有亲自打点,才不致失了礼数。所幸今峰顶本家的人几乎都要下来,他的兄长白吉早早就到了庄内,帮他担下了不少活计。
丫鬟刚刚泼了石板小路,白祥便看到那个碧绿的影子款款走了过来,带来的那个小厮也早就等在园门,立刻了上去。
他一拂前襟,大步跟去,微一颔首,道:「暮剑阁此次准备匆忙,如有招待不周之处,小老儿先代白家主人给碧姑娘赔个不是,万望海涵。」
崔冰早已练了各式应对之法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并不答话。小星在旁躬身一笑,道:「多谢老爷子费心,我家姑娘行走江湖这么些年,什么地方都待过,您这儿可算得上招待最好的咯。」
「那是最好不过,」白祥顺势扫了小星一眼,微笑道,「大礼就在明,这山庄之中景还算怡人,两位若是有暇,大可四处逛逛。只是四下走动之时,还请千万多加留意,来客众多,难免有人惹是生非,可莫要坏了二位的心情。」
「有劳白总管了,您只管招待别人,我家姑娘有我伺候,不必多费人手。」小星笑嘻嘻的将手一撇,道,「峨嵋的几位女侠只怕就要起了,您忙您的,我们先往别处转转。」
「不过是给了串珠子,至于这么巴巴的伺候么。」一路婉拒了几个要贴身伺候的丫鬟,两人到了一间凉亭坐下,崔冰眼见四下无人,忍不住低声问道,不过她格外小心,口依旧勉力维持不动。
小星站在一旁,笑道:「这倒不怪他们。咱们冒名的这个碧姑娘,不管去参加哪家的喜宴,主人家只怕都要格外小心。这么喜庆的大事,谁也不想出什么大子。」
「新娘子都不给看,好没意思。」口气百无聊赖,崔冰脸上仍还得绷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,坐姿也不敢有半分懈怠,唯恐破了武林高手的风范,「对了,你那旧相识是哪个?不去找找他么?」
小星笑着摇了摇头,道:「这倒不必,按那些下人所说,最晚今过午,白家人就都要下来,准备晚上的前宴谢客。到时一定见得着。」
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,突然外面的人声变得有些喧闹,崔冰好奇心起,看了小星一眼,两人一道走了出去。
外头仆人倒是没什么变化,但放眼望去,有几个正往这边走来的护院脸却有些奇怪。
小星侧身一探,向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丫头问道:「妹子,出什么事了么?怎么外头闹喳喳的?」
那丫头是临时雇来帮忙,显然不太懂武林中的事情,茫然道:「就是新来了一批客人,人数还不少哩。不知为啥子,一个个都突然绷起了面孔,大院子里头正吃饭的,也都叽叽喳喳聚起来咯。」
本来这答案说了与没说无异,但小星倒也不必再做追问。
因为旁边已有一个护院匆匆赶到另一个较年长者身边,道:「唐门送贺礼的来了,总管叫咱们都过去。」
小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转身道:「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?」
这话虽说是询问,崔冰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,便微微颔首,领在前面走了过去。
其实若是换做崔冰来拿主意,她可是千万个不想去。
毕竟江湖中人只要提到唐门二字,最先想到的必定是两个词,毒与暗器。
这种按理说并不入的手段,却在唐门中发展到了极致,并以此为基,令唐氏一宗稳居武林四大世家之一,与南、慕容、萧三脉并列齐名。而且四大世家之中,唐门历史最久,不要说当今天璧皇朝,就是前朝未立之时,唐门都早已名动天下。
单讲武林地位,峨嵋尚可与唐门一比,至于这不过数十年光景的暮剑阁,至多也就是个后起之秀。
想来白家也应料到,峨嵋与暮剑阁联姻,唐门绝不会坐视不理,如此多的江湖豪杰结集之处,仍做出严密布置,提防的是谁并不难猜。
不过他们可能也没料到,唐门竟这样光明正大的上门道贺来了。
同为武林正道,同在蜀地经营,白家断然没有拒不招待的借口,哪怕对方来了几十个高手,也只能硬着头皮当作贵客一并入家门。
幸好,唐门来的并没有几十人那么多。除去挑担搬箱的临时脚夫,一看便是唐门中人的,只有八个。
小星和崔冰到了之后,那八人已被入主厅,不过身边那些江湖人的闲言碎语之中,倒是透出了其中三人的身份。
那三个都出自唐门本家,算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,领头是最为年长的唐行简,另外两人唐行杰、唐昕为同胞兄妹。至于未曾提到的五人,想必是唐门支系所属的部下帮手,名气不足以叫在场见多识广的人士辨认出来。
原本应在练武场用饭的那些江湖人,倒有十之七八抛下了碗筷,围拢在厅堂门前,竖起耳朵听着宾下仆高声唱列唐门一行送上的贺礼。
几幅字画,一套鎏金首饰都谈不上什么重礼,几箱稀奇古怪的药材也只能算是唐门的特礼物,值不了多少银子,有人正低声叹唐门出手颇为小气时,就听那仆人的语气突然略显吃惊,报出的名字都带了一丝微颤,「、透骨钉一对,大搜魂针一盒,解药一瓶!」
众所周知,暗器这门功夫大略可以分为手法与机簧两种,机簧一道自孔雀翎不知所踪后,便由唐门独领风,而手法一道,名江湖的漫天花雨这门暗器手法的程度,据说都进不了唐门本家的院子。
再怎么优秀的暗器,没有合适的手法或机簧,也不过是废物一个,所以若唐门只是送上一盒大搜魂针及其解药,那贵重程度也就相当于那几幅字画罢了。
但唐门还送了一对透骨钉。
几百年来的武林历史中,能令人闻风丧胆的机簧暗器并不多,毕竟行走江湖的人都清楚,任何器物,都远不如自己可靠。
而能令对暗器不屑一顾的人也趋之若鹜的,发必中、中必死的孔雀翎自然稳坐头把椅,其下则是出必见血、空回不详的暴雨梨花钉,只是这两种堪称神奇的宝物,早已尘封于传奇,威力并不逊他们太多的透骨钉,却还在唐门的手里。
谁也没想过,唐门会将这种东西当作贺礼。
对武林中人来说,这一对透骨钉即使是配上寻常透骨钉使用,也已是价值连城,更不要说还送了一盒可替代入内的大搜魂针。
大搜魂针贵为唐门三绝之一,与其配套的武功大搜魂手一旦略有小成,威力便足以登堂入室,装入透骨钉中,即便不如大搜魂手,也只是略逊一筹。
若这对小巧致的钢圆筒是十足真货,那在在场众人心中,对暮剑阁的价值简直胜过了峨嵋那即将过门的新娘子。
立刻便有人低声猜测起来,莫非,唐门这次,竟是来与峨嵋做竞争对手的么?
三方目前并无直接利害关系,破坏其中两方的连结,与使出更加热络的手段拉拢相比,效果其实并没什么不同。
只是这种不伤和气的法子,江湖人很少去用,也很难想到罢了。
清心道长此时多半还在峰顶本家,也不知见到这份礼单后,会是怎么一番滋味。
崔冰本还担心挤不到人群之中,哪知道昨酒肆里的贺客,恰有几位留下观礼,一见她来,低声头接耳一阵,顷刻间就让人群自发散出一条路来。
「这就是那个碧姑娘?看着不像啊……」
「就是她一招吓跪了陈家兄弟?」
「这女人不会是来找白若云比剑的吧?新郎官可出不起丑呐。」
听着两旁的议论纷纷,崔冰心底暗觉好笑,而随着靠近厅堂门口,议论的焦点总算不再围绕着她,而转到了厅内众人身上。
寻到一个靠前的位置,崔冰和小星这才算是见到了唐门诸人的模样。
八人均是一样的打扮,灰衣灰,箭袖扎脚,软底布靴,玄束,唯一区别之处,就是落座的三人比站着的五人身上,束布带中央多了一道银线。
目光的焦点,自然都聚于座上端坐的三名青年男女。
最上首那名男子白面微须,脸庞方正,本来五官颇为豪气,偏偏眉内高外低,八字下垂,一眼看去便透着一股诡异丧气,看座次,应是此次唐门一行的首领,唐行简。
当中那位身形瘦削矮小,活似一只深山老猴,若不是一双森森的眸子莹润光显内功不弱,几乎看不出是位江湖武人,更让人不敢相信会是唐门本家弟子,唐行杰。
最后这名少女相貌颇美,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上泛着一丝魅人微笑,黑幽幽的眼睛灵动有神,左目下一颗泪痣,平添几分怜惜之意,再加上前面二位衬托,更显妩媚动人。若不是她叫唐昕,只怕外面会有不少人生出追求之心。
唐门贵客,绝不能单靠白吉白祥两位管家接待,可无奈白家众人大多未在别庄留宿,留宿的那几位,也不够格擅自出面。因此厅内除了水般进进出出的丫鬟,便只剩下一个头大汗不住道歉拖延着时间的白吉。
「主人家到了!」人群外侧传来几声低呼。
庄门外旋即大步走进十几人,正是白家本家一行,想来是接到了什么传讯,匆匆赶了下来。
走在最前的是四个衣着古朴的中年汉子,佩着无鞘阔剑,与身后白家众人似乎大有不同。小星远远望了一眼,低声道:「看来是暮剑阁的四大剑奴。」
这四位剑奴据说是昔年神剑山庄的剑奴后人,所以武功并非暮剑阁一系,反而与清风烟雨楼的谢家渊源更深,论武功,据说也不在暮剑阁任何一人之下。
特地带上他们,足见白家对唐门抱持的戒心。
以暮剑阁在蜀州的名望,剑奴身后的众人均不难认。
那看着白白胖胖好似个生意人的,应是阁主的大哥白天英,身旁与他模样神似的敦厚青年,自然是他的长子白若松。
阁主白天武是他们五兄弟中最英俊的那个,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凡,只是身前并不见他的二哥白天雄,身侧也不见他的嫡子白若云。
行四行五的白天勇白天猛并排走在最后,一个极高,一个极矮,却偏要亲亲热热的勾肩搭背,看着颇为可笑,后面跟着的几人,尽是他兄弟俩的子嗣。
小星抢在人前匆匆望了一遍,眼底闪过一丝失望,不过马上就听到后面还有人跟着,便立刻看了过去。
这次进来的是峨嵋派先行一步的那些,那肤微黑,留着半长胡须,眼帘半垂的中年道人,便是天绝师太的高足清心道长。
作为峨嵋掌门,总不能在唐门面前失了礼数,清心道长向厅前几张面孔略一寒喧,便带着弟子匆匆迈过门槛。
小星仍在望着门外,显然在等的也不是峨嵋派这些道俗弟子。
崔冰心下到有些怯了,方才走过的诸人,尽是些川中如雷贯耳的名号,要是了骗局的底,此后还是绝迹江湖的好。她勉力维持镇定,尽量不痕迹的凑到小星身边,带着掌冷汗轻轻捏了他一把。
哪知道他身子一颤,突的站定在当场,一双眼睛,难得一见的怔怔望向一处,竟好似转瞬间陷入什么回忆之中,略微失神。
崔冰一眼望去,就见一个高挑苗条的少女背沉的大步走了进来,一张鹅蛋脸清丽可人,净无铅华,细眉大眼,小口鼻,明明佩长剑,却没被半点英武之气冲煞,直教人暗暗惋惜她那一身朴素劲装,若是换上绣衫罗裙该有多好。
「看、看,兰姑娘也下来了。」旁人一句轻声,却结结实实的落进崔冰耳中。
于是,她总算知道了,小星煞费苦心来见的旧相识,就是这位暮剑阁的阁主千金,白若兰。
第03章:夜深人不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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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东西这事儿还真是得专心致志才行,最近频繁分心导致了一些奇怪的结果。比如在平时存的小片段里写出了这样的句子。「楼下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装点致的香坂百合。」一字之差意思差了很多阿喂!细思极恐啊这鬼场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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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冰和小星一齐看着白若兰,白若兰却并未看到他们。
刚一踏入别庄,她就微蹙眉心望向一个奇怪的方向。那里并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人物,有的,只不过是围护着新娘子所在小筑的那道院墙。
崔冰心里莫名有些着恼,暗暗捏着小星手掌的指头忍不住又加了几分力道。
小星并不言语,只是偷偷在她掌心里挠了两下。
肚子里闷笑了两声,崔冰不愿再看着那边,便径自扭过了身,打量着被围的水不通的厅门。
白若兰略显不的盯着那堵墙看了一会儿,樱半启,无声的叹了口气,视线在这群江湖人身上兜了一圈后,突的停在了小星这边。
小星微微一笑,正要抬手打个招呼,她却双目一亮,大踏步走了过来。他这才留意到,她的视线并未停在他身上,而是越过了他的肩侧,死死的锁住了崔冰。
他的喜悦神情还不及变化,白若兰的声音已伴着一个拱手响了起来。
「这位就是碧姑娘么?」
比起崔冰的娇甜语调,她的话音则清亮生脆的多,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刻意而为的利落,举手投足之间,仿佛试图要补回因娇柔面貌而显不出的那份女侠英姿。
依旧是那副容易被看穿的子,小星清了清嗓子,笑道:「这位姑娘有什么事么?」
白若兰微一侧头,眸底闪过一丝狐疑,好似从小星的脸上辩认出了什么,但一闪而过,不愿深究,只是略带愠怒道:「你家姑娘从来都只是叫你替她开口的么?难不成我没资格与她说话?」
小星眼见周围人群的视线已经聚了过来,心中暗觉不妙,唯恐事态有变叫胆小的崔冰提前了身份,连忙陪笑道:「我家姑娘寡言少语,整对谁也不说句话,之所以带着小的,就是因为小的擅长揣摩心意,不必她多做吩咐。」
白若兰秀目半眯,盯着崔冰背后那狭长包袱,缓缓道:「看来这就是那把『碧痕』咯。」
「白姑娘,毕竟是你们白家大喜的子,您看,有什么事情,不妨过后再说如何?」说话的是恰好在旁的断水神锤刘振川,他在酒肆亲眼见过厉害,此刻不出声和事,免得惹出什么事端场面上不太好看。
「成婚的是我哥哥,与我何干。」白若兰倒是毫不领情,口吻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意,看来她兄长大婚,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喜事,「碧姑娘,久仰大名。我没听说白家与你有什么情,你千里迢迢赶来,总不会只为了一杯水酒吧?反正也是要比剑,不如就由我这个最不成器的暮剑阁弟子先向你讨教一二。」
「白姑娘,」小星依旧在两人之间,只是目光已落在白若兰握住剑柄的手上,口中道,「我家姑娘确实并无恶意,之前行走江湖,也从不靠切磋剑法扬名,我主仆二人远来是客,不求贵府好生招待,总也不该刀剑相向吧?」
他旋即提高语调,朗声道:「此次崔姑娘只为来此观礼,绝不与白家任何一人较量剑法高下,还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。」说罢将身一侧,向着崔冰微微点了点头。
崔冰一颗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儿,使出浑身解数,才绷住了一张平静面孔,向着白若兰点了点头,刻意放沉语调,做出不常说话的样子生硬道:「见谅。」
白若兰还想再说什么,厅内却传来她父亲白天武的清朗声音,「兰儿,上山叫你大哥下来。诸多贵客都已到了,他提前来打个照面的好。」
白若兰抿了抿嘴,左足在地上愤愤一顿,抱拳向着崔冰道:「我心情不好口气太冲,是我不对,我给你赔个不是。」说罢转身便走,对父亲那句置之不理。
「我这女儿,真是被她娘宠坏了。」白天武苦笑说道,将这微小风波一句带过。
厅外诸人的心思,也重被拉回到厅内蜀州三家的情形,只在最外的圈子,有闲人头接耳碎碎细语。
「原来兰姑娘是这么个脾气,难怪眼看着十五岁生辰要过,都还没订下亲事。」
「要是像萍姑娘一样庶出偏房,肯定比现在和气的多。」
「她这姐姐嫁不出,妹妹也只能等着唉,多少小帮派的青年才俊,都对萍姑娘等的望眼穿呐。」
「明明模样差不多,要说其实兰姑娘还更俊些哩。」
「诶,娶娶贤,子还是要好。」
懒得听那帮人把话题越转越远,小星转身挤了几步,往厅堂那边凑得更近了些,崔冰虽说全无兴趣,也不得不配合着他往里走了一些。
碧姑娘再怎么有名,也不过是势单力孤单打独斗,而厅堂内的三家,却都是足以改变蜀州武林格局的势力,关切江湖局势的豪杰们自然不肯错过里面每一句话,小星再想往里挤挤,却是没人肯让了。
崔冰为了维持身份,只能垂手站在一边。
这位置虽说也能听到一些,但听不真切模模糊糊,捉到的只言片语,尽都是些场面寒暄,想来这三拨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讲出什么惊天大事,小星略一沉,返身钻了出来,笑道:「这里人多,挤出一身臭汗,咱们还是往别处逛逛去吧。」
崔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,她现在本就恨不得离人群越远越好,方才白若兰那一闹吓出她一背冷汗,亵衣都黏在了背上。
白家这处别庄,当真仔细游览的话,耗上一个整都嫌不够,崔冰倒也不必发愁该往何处去,更别说往何处去她也做不了主。
她本以为小星会追着找那白若兰去,没想到他转眼的功夫就又是笑嘻嘻没事人一样,让她都有些拿不准自己猜测的对不对。不过看起来小星似乎和她心思一致,也在找人少僻静的地方。
那样最好,人越多的地方,她这样绷着就越容易馅。
往深处走出很远,却看到峨嵋派的那三位女子正站在墙下影之中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,崔冰自然不能有什么表示,小星却一副自来的模样走了过去,拱手笑道:「几位女侠可是峨嵋高足?」
身形丰腴柔美的那个少妇神情登时染上几分戒备,反问道:「阁下有何贵干?」
「不不不,小的就是跟几位女侠说一声,清心道长已经下来了,正在前厅与唐门赶来贺喜的人聊天,怕几位不知道,特地知会一声。」小星一边说着,一边飞快的在三人身上细细打量一遍。
崔冰看在眼里,心底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,呸,好的登徒子。
「我们早知道了,这儿的事不用你管,你赶紧去伺候你家的哑巴姑娘吧。」那圆脸少女口气颇有几分烦躁,一连声顶了回来。
小星只好摸了摸下巴,带着不知有几分真心的尴尬神溜达回来,口中细细低声自语道:「奇怪。」
崔冰不敢开口,只好一边莲步轻移,一边从鼻后轻轻嗯了一声,权作提问。
小星走在她身侧,低声道:「灵秀五娥与清心掌门可以说情同父女,可刚才我提起她们师父,怎么一个个都看着像是有些害怕?真是奇哉怪也。」
他这话显然并没指望崔冰回答,只是思索着随口答疑解惑罢了。
走到拐角处,小星远远扭头望了一眼,果不其然,与白家主人一起下来的四大剑奴,此时已散开到新娘子所在院落之外四角,默默守卫。
看来唐门送的礼再重,也不平白家心底冒出的不安。
其实同为武林正道,暮剑阁和唐门应该不会在婚礼这种大喜之撕破脸才对,否则唐门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。仔细想想,唐门特地遣人来送上贵重贺礼,很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从中恶意挑拨。
毕竟嫁祸栽赃,本就是江湖上常见的手段。
心思转了几转,不觉已走到别庄另一侧地界,小星抬了抬眼,叫住一个模样颇乖的丫头,软语询问一番,免得走错了地方。
一问才知道,除了平在这边学艺习武的弟子,别庄里还住着白家不少家眷,其中许多都是与武林全无干系的人物,按规矩,白家的侧室也不能住进本家,只有留在这边。
小星和崔冰此刻所站的小道,两侧的幽静小院就是白天武他们五兄弟的妾室起居之处。
如夫人的地盘,江湖人当然不好闯,小星看了看连护院也没有一个的空旷通路,心下讥诮一笑,带着崔冰继续前行。
崔冰眼看身前空无一人,忍不住开口抱怨道:「这帮武夫,别的地方保护的那么周全,小妾这边连个男人影子都见不着。」
小星不好多说,随口调笑道:「这么多小老婆独个住在这边,怎么敢派男人过来。」
崔冰一愣,旋即反应过来,脸上一红,低声道:「那……派点女弟子来帮忙也好啊。」
小星还想再和她斗两句嘴,却发现前面院落一个年轻姑娘缓缓走了出来,连忙拍了崔冰手掌一下,两人一齐停住话头。
那少女年纪比白若兰还要轻些,样貌与白若兰极为相似,只是脸蛋较圆,眉梢略低,各处细微不同统合起来,令整个人显得颇为沉静,甚至略显忧郁,倒还真是形似神不似的典范。
她应该是没想到这边会有人在,略略吃了一惊,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,跟着才醒觉什么似的挤出一个微笑,怯怯道:「你们是来贺喜的客人么?这边没有客房,你们是不是路了?」
小星脸上出和善的微笑,与崔冰将步子钉在原地,柔声道:「我们闲来无事,在庄子里四处转转,如果惊扰到姑娘,还请多多包涵。我们这就离开。」
「不、不妨事。」那少女微微低头,不太敢与小星目光相触,「我去找姐姐,你们……转你们的。」说罢,她迈开碎步匆匆离去,一副恨不得小跑起来的模样。
要不是她步履轻盈足下一看便有轻身功夫,还真会错当成哪家的闺阁小姐。
想来这就是白若兰的异母妹妹,白若萍。
崔冰多半也猜出了她的身份,微撇角,道:「这就是武林才俊们排队等着的好姑娘?真到江湖上动起手来,会不会被吓哭啊?喜这样的,娶个寻常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多好。」
小星嘻嘻一笑,道:「这你就不懂了。男人之中,喜女孩儿家打打杀杀飞檐走壁的,可远比不上喜老婆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的。别以为武林中的男人就会两样。你将来要是翻墙越户夜盗千家,可小心嫁不出去。」
「呸,」崔冰立刻啐道,「本姑娘年轻貌美,温柔贤惠,将来当上了天下第一女飞贼,我就金盆洗手,你看会不会有男人排着队来娶我。」
「你要当过天下第一女飞贼,那肯定有的是男人排队。」小星笑得一副好不欠打的模样,道,「就冲那嫁妆,就算是母猪,也有男人娶给你看。」
崔冰作势要打,结果又听到有人的动静,只得慌里慌张收了本,转作碧姑娘的仪态,气哼哼的看着小星得意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。
越走越是荒僻,到了一处只能折返的死角,地处背,一看便极为寒,却偏偏辟出了一处小院,古怪的是,院门挂着三道铜锁,两道锁着门扇,一道锁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,院墙头上用泥灰竖了一排铁荆棘,一眼望去,倒像是一处囚牢。
莫非是犯了错的弟子被罚到这里思过?小星略一思忖,便觉不对,思过反省,自然没必要设下这种防备,而这种院墙,又防不住任何懂轻功的人,思来想去,只可能是在里面关着什么不懂武功的人。
堂堂暮剑阁,这么一处私刑般的所在,所为何事?
见小星驻足观望,崔冰也只好停在原地,这地方着实气人,让她不由自主抖了两下,不住微微皱了皱眉。
看不出什么,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,小星只好下好奇,准备转身离开。
这时有个仆人恰好匆匆忙忙跑了过来,一见他们两个站在院门口,脸登时变得有些难看,一连声道:「两位贵客,怎么转悠到这儿来啦,快躲远些吧,免得惹上晦气。」
他口中说着,一溜小跑到了那大门前,接下上的钥匙,开了门上那个小口,小心翼翼的往里张望了两下,才飞快的把胳膊探到里面,扯出一条链子,用链子拉出一个木制托盘,盘上的碗碟钉的结结实实,一并被捞了出来。
「这位小哥,这里头还关着人么?」小星好奇心起,上前问道。
那仆人叹了口气,闭口不答,只是摇了摇头,匆匆把小口锁好,用手扯了几下锁头,才吁了口气,站起身走了两步,停下来看了一眼崔冰,忍不住叮嘱道:「女人绝不能靠近这边,暮剑阁里,只有这儿是绝对进不得的。你们快走吧。」
小星看出问不到什么,便点了点头,笑道:「好好,我这就带我家姑娘往别处转转,小哥您忙。」
那仆人拎着托盘大步星走远,一直到一位中年妇人身前,才停下步子点头躬身说了些什么,那妇人低头叹了口气,怔怔的看了眼那木盘上的碗碟,才摆了摆手,让那仆人去了。
看那妇人衣着打扮,绝不是什么婆子下人,虽说神态憔悴,形容却依旧甚美,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风尘气息,即便一脸愁苦,仍是媚态横生,如猜得不错,应该白家长辈中某人的小妾。
小星回头望了一眼那院子,这么一来,那里面关的莫非是她的子女?
女子不能接近,那八成是白家的一个儿子就被关在里面。
这倒真是从未听过的新鲜事,小星微微一笑,暗暗记在心里,看崔冰已经不住心里的厌烦,忙带在前面,往光明媚处去了。
有人的地方,两人就随便逛逛,没人的时候,小星便调笑两句帮崔冰解解烦闷,如此一天,时光倒也过得飞快,只是折腾着崔冰要在两种神情间变来变去,到了晚饭之前,角都变得有些发僵。
大婚前的谢客宴并不是什么习俗规矩,纯粹是因为成亲当天的水席上繁忙纷,这帮江湖豪客难得聚在一起,白家又非不通世故,自然会上这么一场,叫这帮人彼此之间打个照面,至少也能混个脸。
诺大的练武场,被一众武林人士得热热闹闹,白家布置的时候显然费了心思,一些有名的怪人或是内向不擅言谈的客人,都被聚到一桌上,让这桌酒菜周遭,真是安静无比。
不过这氛围正合崔冰心意,她只消小心住肚里的馋虫,小口慢慢品尝这些不曾吃得起的珍馐美味便是,女儿家用餐应有的仪态,她幼时被着学了不少,此刻恰恰派得上用场,即使有那么几分错漏,也不妨事,桌上这些终行走江湖的,又有几个亲眼见过大家闺秀如何进食。
小星背着小厮名头,没有上席资格,被安置在唐门带来的脚夫堆里,在最偏远的角落摆了一桌,离崔冰倒也不算太远,饭菜酒水,也相差无几。
白家长辈依旧是上午来的那四人,不见白天雄出现,大哥白天英用一串场面话开了头,阁主白天武跟着向群豪道谢,而随他一同站起来的年轻人,便是风传为暮剑阁下任阁主、白家此代领军之人,白若云。
潘安父无武大子,白若云的相貌,也是他这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,剑眉入鬓,星眸有神,那紧绷的角若是微微一笑,当是人至极,只是不知是否有些紧张,他始终是那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,好像明即将大婚的新郎官并不是他似的。
白天武的确很宠女儿,白若兰白若萍这姐妹二人不光名字带了男丁辈分,此时列席,竟也没在女眷偏桌,而是坐在白若云左右,显得颇为扎眼。
只不过江湖豪杰不拘小节,也没几个人会特别留意。只有小星,颇为玩味的打量着并排坐下的兄妹三人,微微一笑。
崔冰不敢饮酒,只在白天武领杯的时候浅浅抿了一口,她食量也不算大,其他桌上酒未过得一巡,她这边到已菜过五味不止,即便一直尽力而为的不去大口吃喝,不多时也已经吃喝足。
她既不与人攀谈,也没兴趣看着帮素不相识的生人,再加上远远看到酒肆里的陈家兄弟竟也来了,心下有些烦躁,便起身往住处走去。
不必她叫,小星自然紧紧跟了过来,只是他停得匆忙,一边走一边忙不迭抬起袖子蹭了蹭嘴角油花,不忘顺手抄走一条腿,把这小厮还真是扮的活灵活现。
回去路上,恰好和给新娘子伴嫁两人送饭的丫头走到一起,那边的饭菜自然是单炉独灶,这时才准备妥当实属正常。
那两个丫头本就年纪不大笑聊,小星长的讨喜笑的又格外亲人,三两句就闲扯起来。
「那新娘子模样长的如何?」
「哎呀哪里看得到咯,就是我们不守规矩想偷摸瞧上一眼,也过不了人家傧相那关不是。」
「既然人家五个姐妹那么要好,长的肯定不会差太多,峨嵋女侠哟,肯定配得上云少爷。」
「云少爷要成亲,咱们邻房的那个丫头还嘤嘤哭了大半宿。」
「是啊是啊,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样子,笑死人咧。」
「嫁给云少爷这么天喜地的事,换我不得高兴死。」
「你知道人家峨嵋女侠不高兴咯?」
「我咋个不知道,白就是我给送的饭,新娘子那份剩了一半还多咧。」
「就不许人家饭量小,就不许人家思乡,都跟你似的,吃成小猪,可没人敢娶啦。」
小星本想随便问些什么,结果到后来不进话,说笑一阵,就已到了小筑院门。
那两个丫头笑呵呵的和小星道了个别,将饭菜端了进去,小星侧头略略探了一眼,田灵筠听到声音了出来,她换下了那套伴嫁装束,也穿上了黄衫青裙,微笑着接过饭食,便掩上了房门。
新娘子要到房之夜才掀盖头,想要与她认识一下,看来还要等到大礼次才行。
也罢,这么一个新过门的大嫂,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,小星微微一笑,心里思索着白若兰方才酒席上从始至终的不悦神情,快步赶向独个走到前面的崔冰。
练武场上热闹,客房这边自然就冷冷清清,只有几个不愿抛头面的女子还留在房中单独用饭,不过她们一来不出门,二来也和崔冰不在一个园子,三来管事的不在,小星也就乐得大大咧咧跟了进去。
到了屋里,说话总算方便了许多,崔冰长长舒了口气,靠着窗户坐下,把背后包袱一放,看着园里没人,这才有气无力的开口:「累死人家了,在这鬼地方扮一天,比别处装十几天都要命,背背,得我肩膀都痛了。」
「谁叫你功夫底子差,不使劲摆出个花架子,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草包,岂不麻烦。」小星笑嘻嘻了她的头顶,道,「不过你扮的很好,有模有样,我要不仔细端详,也看不出什么岔子。」
「说得好像你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似的。」崔冰颇不服气,鼻子一哼顶了一句。
「那是当然,我又不像外面那些蠢材,」小星悠然一笑,站在崔冰身后双手一搭,帮她起酸痛肩头,「他们没一个见过碧姑娘,光靠传闻认人,好骗的很。」
「咦?那……那你见过她?」崔冰登时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,好奇的仰头盯住小星的下巴。
小星左手一推,将她头按低下去,右掌一捏,按着她僵硬脖颈,热力缓缓透入肌肤,倒真是舒无比,「我要没见过,也完全不认得,会叫你扮她?」
「嗯……她就是我扮的这副样子么?」崔冰被的筋酥骨软,不住轻哼两声,仍不忘开口追问。
「怎会如此拖沓。」小星哑然失笑,「她时不时被人追杀,穿成你这副打扮,早死过十次八次了。不过她确实穿绿,不然也不会换来个碧姑娘的绰号。」
崔冰心下隐隐有些失望,又摸着桌上包袱道:「那这剑也是你自己的鬼主意咯?反正那帮人也没一个见过真的碧痕。」
小星道:「对也不对。这种带剑的法子,确实是我的鬼主意,因为我一个前辈就喜这样背着包袱行走江湖,我觉得不错,这次就借来用用。但里面的剑,可货真价实一模一样,你就是让碧姑娘自己来看,也只能拍着脯说『对对对,这就是我的碧痕』。」
最后那段他故意拔尖了声音,学着东南口音,逗得崔冰咯咯娇笑,忍不住啐道:「人家才不会像你这么说话。对哦,她真的成天不吭声么?不会闷么?」
小星笑着叹了口气,双手一分,顺着她脊柱按捏而下,道:「你既然知道她八子打不出一个来,我又要从哪儿问出来她闷不闷?」
「你这么说她,小心她知道了一剑刺死你。」崔冰笑着反手捶他一拳。
「刺死我,可就没人给你肩捶背了。」
崔冰脸上一红,本想扭开身子,可被按的着实舒服,当真不舍得,只好意思意思,哼了一声道:「我将来成了天下第一的女飞贼,上哪儿买不着懂事的丫鬟。才不要你。」
「你不是要劫富济贫的么,怎么好拿银子给自己买丫鬟?」
「我……我就穷啊!」
这般逗了会儿嘴,崔冰绷了一天的弦总算是松弛下来,一身紧的发硬的肌也被小星的血脉舒泰通体发轻,软绵绵的直想躺下。
其实这等动作,放在江湖之上看,也有些太过亲密暧昧。只是崔冰幼时所在之处目尽是更加放大胆的情景,有幸身后又是跟着一个离群索居的女贼,师父不懂男女之防为何物,她这做徒弟的,至多也就是个似懂非懂。
她只是觉得小星这么在她身上动来动去似乎不妥,可想到连股也被打过,又不明白不妥在哪儿,心道反正没来她的裙子,应该无碍吧。
小星原本也只是打算帮她疏解一下,可这么个活生香的妙龄少女晕染双颊的斜倚在身前,体酥神醉毫不设防,就算是柳下惠也免不了口干舌燥一番,更不要说他早早便不是什么懵懂少年,也绝非正人君子了。
可惜此时此地实在不合,他也只有自嘲一笑,收手柔声道:「好了,你早些休息,明早肯定是无比热闹,可莫要贪睡。」
「嫁新娘子而已,峨嵋山的姑娘又不会多长一条腿,能有什么好看。」崔冰下意识的往后蹭了蹭,不的唔了一声,一副还想让他多按片刻的神情,浑然不觉自己曾险些丢进火坑的清白已经在悬崖边走了一遭。
小星心下庆幸,多亏与她遇到的早,不然以她这副样子,一旦离了蜀州这较为平和安定之处,不出三月就要被掳到不知哪家贼的地头,自此不见天。
嘴上哄了一番,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水汪汪的乞怜眼神,明知多半是演出来的,小星还是多给她按了一炷香的功夫,这才算得以身。怕离开园子时与人碰上,惹出无谓闲话,他干脆径直走到角落,轻轻一纵翻过了墙头。
一到了无人之处,他脚下便如棉絮落地听不到半点动静,别说崔冰听不到他靠近,就是此刻在旁看他走路,怕是也捉不到一丝声响,多半会吓上一跳,猜这小子究竟是人是鬼。
暮剑阁这种地方,谁知道藏了多少秘密,说不定能叫他在僻静之处撞见一个,那可是大赚特赚。
可惜这种事情着实需要些运气,他特意沿着暗处一路摸回到住处,也没碰见半个活人,反倒是在分出男女的下仆院口,撞见了一个埋头蹲着的丫鬟。
这种时候不去帮忙干活,也不怕被总管教训么?
走近一些,才听出那丫鬟是在低声泣,小星怜香惜玉的子顿时冒出头来,也不管认不认识,径自蹲在她身边,柔声道:「好妹子,你是受什么委屈了么?谁欺负你了?」
他可没想到,这一句话,足足耗去他小半个时辰,生生蹲在那儿听那丫鬟痛哭涕的诉苦不休,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。
要真是受了什么欺也倒罢了,小星对这种事本就是能管则管,不能管托人帮忙也要管,可这丫鬟委屈的实在是天马行空令他无从下手。
原来她就是之前那两个送饭丫头提过的丫鬟,不知什么时候起鬼心窍似的认定了白若云,当然,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认为应该让她做个填房,至于正,随便是个什么牙尖嘴利整捧醋狂饮的混货就好。
她这厢一门心思落花有意落了一地,可白若云别说水无情,是一无所知。
小星哭笑不得,问她为何不去表明心意,她反倒理直气壮道:「我、我要是那么举止轻浮,不知含蓄矜持,以后怎么能做白家的当家主母?」
跟着仿佛自己也知道这话有些太过镜花水月,又嗫嚅道:「再说那时候若云正和那个姓李的狐狸如胶似漆,我总要等他清醒过来啊。」顿了一顿,又恨恨道,「那女的好不要脸,就知道勾引若云!」
然后便是一串小星打不断话头的愤恨咒骂,小星啼笑皆非,索讥刺道:「白公子要是这么容易勾引,你也如法炮制不就是了。」
那丫鬟一听顿时柳眉倒竖,叽叽咕咕从三从四德说到七岁不同席不同食,提到男女不杂坐时还偷偷瞄了一眼跟小星之间的隙,面若非没人听我倾诉必定把你赶到八丈之外的神情。
小星仰天长叹,几乎从这丫头背后看到一个穷酸秀才的晶莹轮廓。
本着终究不愿叫她吃了暗亏的心思,小星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道:「你和白公子最亲密的情形是什么?我听听看能不能叫他了解你的心意。」
那丫鬟怔了一怔,跟着面绯红,双手一掩羞道:「上、上次我去送汤,跟……跟松少爷撞了个怀呢。」
「哦……诶?松少爷?」
「是啊,就是若云的堂兄啊。」
「呃……别的呢?」
那丫鬟双眼眨了一眨,道:「唔唔……今年若云和我说了三句,但去年到这个时候也才说了两句,算是更亲密了些吧?」
要是还能按捺住好言相劝,小星恐怕明一早就可以找个佛堂坐上去等人上香了。
于是之后的小半个时辰,就是他劈头盖脸的教训时间。
一直到忙完过来睡觉的下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便说话,他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,指着脸涕泪纵横的丫鬟道:「今夜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,想不明白不许睡觉!」
看那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,他这才注意到周围已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,连忙拍拍身后蹭上的灰土,笑着作了个罗圈揖,一溜烟逃回了住处。
这一夜注定不会宁静如昔。
白里轮班休息的下人们纷纷起,布置的赶去布置,值守的赶去值守。
练武场那边仍有声笑语,恐怕不到深夜难以止歇。
明清晨,这场惊动蜀州武林的婚事,就将进入最关键的阶段。
唐门会不会做什么?暗处是不是还潜藏着不怀好意之辈?小星想不出,也懒得去想,他只需要考虑自己这次过来真正要做的那几件事就好。而没有意外的话,这场婚事并不会对他的目的造成什么影响。
从白若兰望向哥哥的眼神来看,这场婚礼反倒是一件好事。至少对他而言如此。
身边横七竖八的仆役早已鼾声如雷,小星看着窗外笑了笑,也闭上了眼睛。
第二天小星起了个大早,顶着不舍离去的夜穿戴整齐。
爆竹炮仗的声音会宣告着喜庆的开始,他喜这种令人乐的声音,更喜那种令人乐的场面。
他甚至在考虑,今要不要破例喝上一杯,师兄远在中北,必定是管不着的。
婚礼一结束,事情办妥后,他就要带崔冰回翼州,再来此地,应该就是白若兰的生辰了,这次还是不要上去相认的好。虽有些可惜,但崔冰这丫头十分有趣,一路逗着,也是美事一桩。
正微笑着往崔冰住处去,却看到突然有几个护院施展轻功逃命一样狂奔而去,他眉心一锁,心中突然觉得一阵不安,看被护院落下的两个通风报讯的丫鬟面汗滴面白如纸,他连忙上前问道:「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么?」
其中一个丫头不知是否害怕,牙关嗒嗒响个不停,说不出一个整字。
另一个丫鬟倒是结结巴巴把方才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。
一听她说完,小星的笑容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。
「新、新娘子……不、不见了……」